序

　　2011年 4月，我会“金惠工程”特邀微型金融（小额信贷）培训专家刘澄清教授在为我会组织扶贫资金互助社理事长培训授课之余，对四川省旺苍县张华镇扶贫资金互助社进行了实地调研，撰写了专题调研报告。现作为我会“金惠工程”工作简讯形式刊发，供参考。

　　农村小额信贷亟待解决的是能力建设问题

　　——旺苍扶贫资金互助社的调查

　　作者：刘澄清

　　摘要：

　　在中国金融教育发展基金会安排对旺苍县扶贫资金互助社管理者及地方基层干部的培训基础上，在扶贫办的支持下，笔者对旺苍扶贫资金互助社进行了初步调查，走访了张华镇两个村的资金互助社及3户农户。从实地走访的调查中，可以发现，作为国家贫困县的旺苍，得到国家扶贫和财政部门支持的扶贫资金互助社的社会和经济效益已经初步显现出来。资金互助社调动了农民和基层干部的积极性，通过合作制资金互助社，正在改变贫困地区“小农”意识，部分受访户及资金互助社的管理者认为，目前资金互助社的资金规模小，需要解决融资问题；也有少数不那么贫困的村干部和农户对扶贫资金互助社有限的项目资金没能表现出足够的兴趣。实际上，旺苍资金互助社当前紧迫的不是资金问题，而是互助社社员和管理者及基层干部的微型金融和合作经济的基础知识的教育和培训，尤其是资金互助社的能力建设问题。如何在在国家扶贫项目的基础上，使资金互助社逐步过渡到能够服务于低收入和贫困农户，又能够达到小额信贷的第二和第三发展阶段，即这种合作制社区金融机构经过转型达到经营上自负盈亏和财务上自负盈亏，为社员提供可持续的小额信贷服务。

　　旺苍县扶贫资金互助社模式

　　2011年4月13日至15日，在中国金融教育发展基金会的安排下，完成了培训任务后，对旺苍县张华镇大地村扶贫资金互助社进行了实地调查，走访了3户农户。第一个走访的原是贫困农户，通过小组联保从资金互助社借了1000元，加上自筹的1000元购买了一头种猪，由于他每个月有稳定的收入，分期还款没有压力，此外，还有盈余，他就购入母猪，出售猪仔，增加了收入。这位农户原来破旧的房子也修缮一新，屋里屋外显得整洁，尤其是干净的厨房给来访者留下深刻的印象。

　　这位农户只是旺苍县13000多户入社的普通社员之一。四川省旺苍县的扶贫资金互助社，是最能代表我国政府小额信贷扶贫模式的一个典型案例。2006年，国务院扶贫办和财政部在全国14个省区的140个村开展村级互助资金的试点。2007年，又在全国27个省(市、区)的270个村扩大试点，四川省旺苍县就是第一批被纳入试点的国家级贫困县。

　　走访的另一位农户原来是在外地打工回乡的。他家灾后获得了国家的补助，在自家山坡地上硬是盖起了一幢两层楼的漂亮房子。房前是宽阔的水泥硬地，地下是猪圈，采用循环利用模式，建起了沼气池。站在他家的房子二楼阳台，尽情呼吸着正在盛开的油菜花扑鼻的清香。向远处眺望，一幅山村美丽的图景尽收眼底，令这些从喧嚣都市的来访者个个羡慕不已。当笔者问户主是否还要去外地打工时，他干脆回答说不去了。他说，在家里有这样的条件，付出同样的努力可能还有更好的收入，更何况还可以照顾妻儿老小。

　　受到国际金融危机的影响，依赖低廉劳动力的出口企业受到巨大冲击，东部发达地区的产业结构正在调整中，没有掌握相应知识和技术的农民工兄弟很难继续在外打工谋生，他们将逐步回到自己的家乡。从大地村这个原本靠出外打工养活家人的农户例子可以发现，无论是贫困村，还是偏远的山村，只要有发挥他们能力的机会与发展前景，大多数的农民是不愿意背井离乡的。

　　国家扶贫办和财政部门在国际金融风暴之前的2006年启动的这项扶贫计划，的确具有前瞻性战略意义。通过项目的实施，切实帮助贫困地区农户学会自立。这项计划旨在积极探索和完善财政扶贫资金使用管理的新机制，增加贫困群众收入，提高贫困村、贫困户自我积累、自我管理、互助互济和持续发展的能力，给每一个农户，尤其是贫困户以平等入社的机会，让他们参与到资金互助社的监督管理上来。

　　在大地村与资金互助社理事长的交流中，笔者能够感受到这个项目对贫困地区产生的积极影响。当笔者问理事长，在大地村的所有项目中，扶贫资金互助社项目应该排在第几位时，理事长肯定地回答说应该排第一位。他说，这个项目不仅给村里带来了全新的扶贫资金运作模式，使那些贫困与低收入人群在需要的时候可以从资金互助社借到款，更重要的是带来的观念上变化，村民之间，村民与干部之间的关系比过去和谐多了。他说，由于深处山区，可耕土地很少，过去邻里之间，村民之间为了小小的“沟沟坎坎”争个不休，因为大伙没有别的指望，眼睛只有盯着“碗里”。现在不同了，通过资金互助社的小组联保，村民们学会如何与他人合作，做诚信、有好口碑的互助社社员是大家的共同追求。听到这些，在场的国家扶贫办的杨处长也感到欣慰。走访中，笔者看到村民和干部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从路边总能看到适合当地特点的土制垃圾焚烧炉，路上看不到垃圾乱丢弃的现象。看到大地村的村容村貌整洁，环境优美，除了自然的恩赐外，还得益于村民观念的更新和大家的齐心努力。

　　由于汶川大地震的灾后重建，旺苍县的受灾农户都获得了国家的支持，因此，新建和经过修缮的房屋的颜色、格局都与大自然相和谐，展现出一幅动人的新农村的美丽图景。然而，旺苍仍然是国定贫困县，有不少农户还没有摆脱贫困，如果能够提高农户的自立能力，通过建立有效的农民专业合作社及资金互助社，不断增加农户的收入，并能够留住及吸引青年人在家乡创业，旺苍很有可能成为我国贫困地区新农村建设的样板。

　　合作金融是解决当前农村金融的最佳途径

　　随着金融市场的竞争加剧，传统金融机构逐步放弃农村信贷市场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然而，近年来，国内出现的新型农村金融组织也没能切实改变农民贷款难，尤其是贫困和低收入群体的贷款问题。究其原因，是这些新成立的小额信贷机构的能力建设没能跟上，无法切实给这些特殊人群提供信贷服务。比如，发展迅猛的小额信贷公司，到去年底已经成立近2500多家，放贷金额近2000亿元，其中真正能够服务于农户的是凤毛麟角，更不用说到贫困地区为低收入和贫困人群提供小额信贷了。虽然，在申请成立时，这些小额信贷公司的老板都是信心满满，希望为那些农户或低收入群体提供服务。

　　然而，在实际操作上，由于大多数的小额信贷公司至今没有获得这种特殊的能力，他们只有把有限的资源用在眼下需要争夺传统银行不能覆盖的那些城镇个体工商户。这些客户单笔贷款一般是几万，几十万，甚至上百万，贷款方法大多沿用传统银行要求的正规抵押物。因此，这些小额信贷机构的经营理念和经营原则及目标与传统金融机构并无区别。因此，眼下让这些小额信贷公司去偏远的农村为这些特殊的群体提供金融服务就有点勉为其难了。不过，笔者相信，随着小额信贷市场的充分竞争，一部分小额信贷机构在能力建设上将逐步提高，在国家相应政策的鼓励下，小额信贷公司未来服务于农户的前景还是可以预见的。“革命不分先后”，不能让小额信贷公司的股东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拿着自己资本去贫困农村放贷。这样做是不现实的。只有当小额信贷公司有了一定的积累，并获得相应的管理经验，并愿意服务于贫困和低收入群体时，这样的服务才有意义，才有可持续的可能。

　　其他新型的小额信贷机构，包括村镇银行、农村资金互助社（银行业执照的）和传统的农村信用社，不是自身管理和能力建设问题，就是经营成本高而无法给低收入和贫困人群提供金融服务。因此，如果要让以上这些金融机构真正服务于农户，尤其是低收入和贫困农户，他们需要从经营理念、经营原则到小额信贷的产品营销、贷款方法的设计和风险的控制等系列培训，提高服务于这些特殊群体的能力。

　　根据以上的分析，眼下真正能够解决我国农村金融问题，尤其是贫困地区的金融问题的，可能只有资金互助社这种模式最有效。在贫困农村，由于村民的能力、市场意识还不能驾驭太多的资金，因此，如果资金量超过他们能够经营管理的能力时，项目就可能出现问题，另外，过多资金也会引来贫困地区的强势群体的争夺而使弱势群体在项目实施中处于陪衬地位。因此，设计的每个贫困村资金互助社的国家投入不超过15万元，加上社员的少量入股资金，这个规模对处于偏远山区的贫困地区的参与式社区合作金融组织的起步资金是合适的。国家投入的资金只能起到“种子基金”的作用，目的是通过合作制的资金互助社，让全体社员获得“民有、民管、民用、民享”，通过对资金互助社的参与式管理，培训贫困地区的村民的合作意识、市场意识和民主意识，摆脱“小农”思想。

　　我国农村是以家庭经营为基础，统分结合的双层经营体制。在市场经济体制下，分散经营的小农户成为市场竞争的主体。如果没有合作经济的保护和服务，小农户在市场竞争中无依无靠，也没有力量与社会高度组织化的商业资本进行竞争，随时就有在市场竞争中破产的可能。这种无组织化的小农经济，是制约农村各项改革和发展的主要矛盾和瓶颈。为此，唯一的可行办法是通过引导和扶持农民发展合作社经济，依靠集体的力量提高市场竞争能力和主体地位，这样，才能改变农民的弱势地位。

　　发展以农民为主体的合作经济，第一抓手就是发展农民互助金融组织，也即农村资金互助社。发展农村资金互助社，可以通过资金纽带联结农户利益关系，调整农村生产关系，最符合农民直接利益要求，便于把农民组织起来。这种金融互助合作形式，较农民专业合作和土地制度变迁方式，更便于农民理解和接受，因此可以说方法上简单易行，效果上事半功倍。发展农村资金互助社，可以打破农村金融改革瓶颈，促进农村金融体系建立。

　　几点思考和建议：

　　中国金融教育发展基金会正在实施的旨在提高广大农民和基层干部的金融知识水平，推动农村金融组织创新及金融产品和服务创新，构建普惠金融体系，开展农村金融教育活动的“金惠工程”意义重大，将对提高试点地区的扶贫资金互助社的能力建设提供及时的支持和帮助，确保项目的成功。为此，笔者根据这次的调查和分析，提出如下建议：

　　1、 对大学生村官的培训

　　优先考虑对现有或即将赴任的大学生村官进行经典合作社理念与小额信贷知识的系列培训，使其能够担当贫困地区资金互助社的经营管理的能力，并具备在项目完成预期目标后，国家财政没有继续支持的情况下，能够使资金互助社继续为社员提供信贷服务。在这基础上，对经营较好的资金互助社的公益性与商业性的业务进行分离，保持提供扶贫的公益性的基础上，建立受审慎监管的拥有金融执照的农村资金互助社的经营管理能力。在这项培训工作中同时训练这些大学生村官具备培训师的能力，这样，就解决了扶贫资金互助社内部人员培训与社员培训的本地化。

　　培训的方式可以是分别对现有大学生村官的分片集中培训，采取自学与面授相结合的模式，最后经过统一考试，获得权威主办机构的认证证书。另外，对即将赴任的大学生村官的培训可以与当地组织或人事部门及相关院校合作。

　　这项培训对提高大学生村官快速融入当地社区，并获得村民的信任和支持非常重要。由于大学生在学校所学的知识很难在农村马上发挥作用，大部分大学生村官在基层开展工作时信心不够，因此，给大学生村官增加一项具有创新特点的小额信贷和合作社知识，对他们在基层农村的管理工作非常重要。根据笔者对旺苍县贫困农村的调查，目前大多数贫困资金互助社的理事长都是由村长担任，这些老村长的学历都不高，大多数在初中以下的文化程度，对他们的过高要求是不现实的。因此，新农村建设需要培养新的接班人，只有把这些大学生村官和本地具有潜力的年青人培训好，让他们在实践中不断探索、总结，在实践中摸索出适合本地特点的小额信贷发展的模式，我国幅员辽阔广大农村，尤其是贫困农村的金融问题才能真正得到解决。没有建立内生的力量，任何依靠外部的力量都无法长期支持农村的金融与经济的可持续发展。

　　2、 试点县基层干部的培训

　　对扶贫资金互助社试点县的基层干部进行经典合作组织和小额信贷基本理念和相关知识的培训，目的是要让这些父母官改变旧的观念和简单的带有强烈政治色彩的行政管理模式，平等对待每一个合作社或资金互助社的社员。许多地方干部片面认为，贫困地区农民文化水平低，无法承担合作组织的管理，因此，基层干部就亲自出马在合作组织中担任重要职务，结果村民的参与积极性就不高；有些则让当地的能人，龙头企业的老板发起并担任合作机构的负责人，结果通过合作社，把自己的企业做大做强了，合作社也就自然散了。在我国社会主义建设中，从最初的合作社到人民公社到现在的新农村建设中，出现这样的问题可以说不是个别的现象，究其原因，还是个人的素质与能力及是否有切实为农民办实事的奉献精神的问题。

　　3、 独立专业的能力建设的评估

　　如何对这些试点村、镇，甚至县进行科学、独立的专业评估，并选出合适的试点县，加强对试点资金互助社的培训，探索这些资金互助社在没有国家继续资金支持的情况下能够获得经营上的自负盈亏，甚至财务上的自负盈亏的能力，给其它正在试点地区提供可供借鉴的模式。

　　目前农村小额信贷模式能够获得突破性进展的应该是扶贫资金互助社项目。应该调动资源支持扶贫资金互助社的能力建设，以期在较短的时间内，发现并扶持一批有正确经营理念，并按照小额信贷基本原则经营的资金互助社向第二和第三阶段发展，即达到经营上自负盈亏和财务上自负盈亏的阶段。要达到第三阶段的确不容易。目前国内还没有一家小额信贷机构真正达到这样的成熟阶段。因此，这项工作的探索和推动非常有意义，将可以为正在转型的农村信用社及其它小额信贷机构的发展提供可供借鉴的案例或模式。

　　4、扩大项目宣传力度，扩大大志愿者队伍

　　无论是扶贫资金互助社试点项目，还是十年规划的“金惠工程”，都是影响我们国家成功通向现代化转型过程中的最后攻坚道路，关系到几千万贫困人口和数以亿计的低收入人群的福祉，应该得到全社会的关注和支持。贫困农村的农民缺乏的是知识和信息，因此，在建立合作性质的资金互助社或农民专业合作社时，在没有外来援助时，他们往往无法有效参与监督和管理。结果是基层干部或当地能人就可能按照自己的意图管理这样的合作组织，最后往往导致合作组织逐渐失去社员的支持而最后不欢而散。自愿者的顾问作为外来专家帮助这些合作机构完成使命后，就撤出来，去另外的地方提供帮助。这样，就能够切实帮助农民建立“民有、民管、民用、民享”的“四民主义”的合作组织。

　　5、 开发适合与不同对象的培训教材

　　经过这次旺苍的培训和调查发现，不同的受众，最好有不同的培训材料。对贫困地区的资金互助社理事长来说，他们大多是由村长兼任，年龄也比较大，文化水平大多数在初中以下。因此，应该开发适合他们的深入浅出的培训教材；对基层干部，由于他们受教育水平相对较高，可以采取研讨式的培训模式，让他们将自己工作中的疑问提出来，通过互动交流和讨论，甚至对某些不同的观点的争论，而达到学习的目的；对大学生村官的培训应该要系统，让他们掌握相对完备的合作经济和小额信贷的理论和相关的工具，因为，这些经过实践锻炼的年轻人，将是国家未来城镇化发展的生力军。